徐大伟是一名年轻的程序员，在北京和上海这样的大都会中有着许许多多这样的徐大伟。

天天早上七八点，地铁刚刚进站、公交车还未在站台停稳，那一窝蜂似的向车厢里挤去的是一群赶着上班的徐大伟；上午在高等写字楼的格子间里专一敲着键盘的是正在事情着的徐大伟；午饭时间，三五结队在街边快餐店里草草完事的是几个有着同事关系的徐大伟；夜已深了，都会的人们有的已经入睡，有的还在享受夜生涯，写字楼里的灯亮着，那内里有几个在加班改bug的徐大伟。
徐大伟的“家”何在偏远小区的一间屋子里，那不能算作严酷意义上的家，只能叫做落脚的地方，是租来的家，合租的是另一个或两三个这样的徐大伟。
徐大伟的房间是朝北的一小间，内里有些简陋和杂乱，一张床、一张桌子、另有一顶浅易的衣柜即是所有的铺排，衣服扔获得处都是，床上堆着换季的衣服，椅子上挂着昨天穿的衣服，盆里还泡着前几天刚换下来的衣物。客厅并不能用来会客，内里堆放着房东留下的旧物，洗衣机和冰箱是上个世纪的骨董。
就是这样的屋子，徐大伟还要时时惊慌着房东突然打 *** 来跟他说涨房租，到那时不是乖乖掏钱，就是搬东西挪地，两样都不是他想要的。

徐大伟的身世往往不怎么好，他不是来自某小城里的一个破落户，就是出生在乡下的寒微人家。他在学生时代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在学习上是遥遥领先者，十年苦读，最后圆了大学梦，成了怙恃的自满和邻家孩子的楷模。
大学毕业，他便绝不犹豫地来到了一线都会钻营生路，像他这样，返回家乡的少之又少。切不要因此而指责他忘本，不愿为家乡的建设生长着力，着实是由于在那遥远的地方，留给他的机遇和资源寥若晨星，与其去和关系户们争得头破血流，倒不如去外面凭着自己的本事闯荡一番。
徐大伟虽然人在外面飘零，可心里想的念的却都是自己的家乡，他时时惦记着老家的怙恃亲人，总是憧憬着有朝一日在城里安了家，把他们接过来享几日清福。
有了这样的梦想，徐大伟在事情上兢兢业业，不敢有半点纰漏之心，为的是年底的奖金和下一年的升迁。两三年下来，徐大伟已成了小组向导，出类拔萃的更是坐到了架构师的职位，他们的薪水也相当的客观，大部分都是高于所在都会的中位数。
可即便云云，徐大伟也仍然无法完成在这都市之中克绍箕裘的使命。他们纵使不吃不喝，每个月积攒下来的钱也抵不上这里屋子的价钱。况且，他们每年薪资的涨幅是预料的见的，可是房价的涨幅却是出乎意料的，前者总是远远地落在后者的后面。
以是到最后，多数徐大伟爽性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剩少数还在苦苦地坚守着阵地。这使得徐大伟家中的父亲母亲也随着着慌，甚至还生出几分自责，指责自己为人怙恃的无能，无法给孩子提供更多经济上的援助，只能加倍地辛劳劳作、省吃俭用。
也有几个在这地方买了房清闲下来的徐大伟，他们是其中的佼佼者，有着过人的气概气派和久远的见识，每当房价上涨的新闻传来，他们都要庆幸当初砸锅卖铁、东拼西借的决议，哪怕日后要为屋子做上大半辈子的仆从。

徐大伟和徐大伟是有几分哥们义气的。这义气有的是从大学时代的同学中生出，有的是在统一处敲代码改bug的同事之间发生，另有的来自合租的室友。他们没有过多的利益纠纷，利益上的往来无法使他们成为真正的谈心者。他们是在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的恒久相处中，对相互的为人和品行认可之后，逐渐地形成了这样一种牢靠的关系。他们纵然没有相同的志趣兴趣，也不故障他们成为坦怀相待的好朋友和铁哥们。
他们是至心对至心，没有半点弄虚作假，没有丝毫女儿家的忸怩作态，全是男儿之间豪爽直接的做派。
周末一起出去聚餐的，是几个走得近的徐大伟，而不是饭桌上的猪朋狗友；节假日结伴出门旅游的，则是两个关系要好的徐大伟，有福同享似的；徐大伟失恋了， *** 里喊出来作陪的是另一个要好的徐大伟，几杯酒下肚，便趴在他的肩膀上泣不成声。一个徐大伟生病住院，便有另外几个徐大伟去探望，是至心的慰问；一个徐大伟买房时资金不足，便有另外的徐大伟慷慨解囊，是至心的辅助；一个徐大伟娶亲，纵然是远在千里之外，也有几个徐大伟加入加入，是至心的祝福。
有了这样的义气，徐大伟在这举目无亲的都会里便多出几分可感可知的温温和慰藉来，才不至于感应那么的孤独落寞和彷徨无助。

徐大伟实在是这时代的畸形儿。只管他们受过优越的教育，而且由于当初报考专业时的明智选择，使得他们的收入相当可观，往往要令别人羡慕。可事实却远非云云，这看似体面和风景的背后藏着若干苦涩，只有徐大伟自己知道。
过年回了老家，儿时的同伴逐渐得授室成了家，有的甚至已经后代成双，以前他是同伴母亲口中的“人家的孩子”，现在同伴倒成了自己母亲嘴里“人家的孩子”，母亲总免不了拿人家的婚姻和孩子与他的孑然一身做对照，这时候他的体面变成了多余的尴尬。
而在他常年生涯的都会里，他的体面就像一层薄薄的纸，少了屋子这样的骨架做支持，一不小心就会被大风给吹破的，露出内里的崎岖潦倒和不堪来。
有一回，徐大伟和朋友们在景区嬉戏，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一位老大爷，老大爷平安无事，却口出一句“我在三环边上有两套房，撞倒了我赔得起吗你？”的话来呛人，徐大伟一行年轻人只得忍气吞声。
这样的苦说出来旁人未必能明白，只有作为一个徐大伟才气体会获得，体会了也不能说给别人听，最后只得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他们生长在落伍的家乡，现在生涯在蓬勃的都市，看似一个身体系着两头，似乎进退都有依赖，实在却是两头都靠不着。进一步是跻身于荣华热闹的都会，并在那里扎下根来，这是徐大伟最初怀着的一颗赤子之心的憧憬和着落，也是怙恃的殷殷期盼。
这放在十年前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事情，可现在，因了失去理智的房价的缘故，这变得异常艰难起来。退一步，是田园的山和水，可要突然回到那样的地方去，心里终究是有不甘的，回去了又能做什么呢？那里又有若干选择留给自己呢？这样说来，真是进退无依，左右都是难。死后是出得来却回不去的家乡，前面是容不下自己、却需要着自己的都会。

都会需要成千上万个徐大伟源源不断地奉献着他们的热血和青春，万万个徐大伟心甘情愿地被都会吸收着自己的热血和青春，好换来他们表面上的体面和风景，纵然不牢靠，也可供他们在夹缝中生计。

作者：年素清
来自：素年清时（微信号：sunianqingshi）  
整理：君未读